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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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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殺了那個女人!”一個黑衣人高聲叫道。

所以黑衣人們不顧侍衛的糾纏, 目標鎖定在李長寧身上, 紛紛追著蘇彥伯的馬而去。追兵咬得很緊,就在身後, 蘇彥伯不敢停下,只是一手拉著馬繩,一手揮打馬鞭。

還好蘇彥伯這匹馬,是千裏寶馬,普通馬追不上它。

李長寧坐在蘇彥伯的身前, 雙手也拉進了馬繩,聽到後面不斷有打殺聲。

蘇彥伯忽然悶哼一聲,背後中了一箭,他額頭上冒出細汗,果然那些人都是高手,射箭如此精準,幸好這箭不傷及要害。

馬在迷霧中不斷狂奔,待迷霧散些去了, 蘇彥伯才發現他們沖上了山坡。

這前面是山頂,山下又有追兵,走錯了路,似乎是一條絕路!

一路奔逃,總算是暫時摔脫了那些追兵,李長寧腦子裏渾渾噩噩,這究竟是怎麽回事?難道是有人要殺她,故意設下伏兵, 置她於死地?

“剛才聽他們喊著,殺了那個女人,他們是沖我而來的。”李長寧面色發白。

“公主放心,我會護公主安然無恙。”蘇彥伯咬了咬牙,在這奔騰的路上,背後的傷口傳來陣陣劇痛。

“蘇將軍,如果他們人多,只為殺我……”李長寧目光輕輕閃爍了下,“你就放開我,走!”

“公主說笑了,臣必以死相護,怎麽可能放下公主。”蘇彥伯笑了笑,“保護不了公主,臣回去也是死罪。”

聽著蘇彥伯大口大口的喘息聲,李長寧有所警覺:“你受傷了?”

“不礙事,一點小傷。”蘇彥伯輕蔑淡寫道。

“先停下來吧,蘇將軍,包紮傷口要緊。而且我們現在迷失了方向,也不知該往哪兒逃。”李長寧肅色道。

蘇彥伯拉緊馬繩,讓馬停了下來,他先下了馬,又扶李長寧下馬。

李長寧這才看見一只冷箭中了他的背心,箭入頗深,他後背的衣服早被血染紅了。

“蘇將軍……”李長寧看得觸目驚心,這傷如此重,一定很疼吧。

“沒事兒。上場殺敵,這點傷不算什麽。”蘇彥伯嘴角蕩起笑意,故作輕松的樣子。

蘇彥伯這傷是不能再騎馬奔馳了,李長寧提議先找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,待沒有危險再出去。

李長寧伸出雙臂扶住蘇彥伯,蘇彥伯受寵若驚般地身子僵硬了下:“公主,臣不敢當。”

“行了,你是為我受傷,我扶你走過去。”李長寧凝重語氣,“蘇將軍,此是非常時刻,別再拘泥小節!”

“是,臣遵命。”蘇彥伯點頭,一步一步艱難地向前走,他們來到一處山壁下。

這兒總算不是四面平地,可以稍作歇息,李長寧扶蘇彥伯坐下。

“蘇將軍,我幫你把背上的箭拔出來吧。”李長寧試探性地握住那箭,微微用力,就聽見蘇彥伯悶哼一聲,根本拔不出來。

“公主,別!”蘇彥伯嘴唇泛白,現在把箭拔出來的話,他會失血過而死,“把露在外面的箭砍斷,上這個藥。”

“……”李長寧看著這傷,都覺得痛。

蘇彥伯遞給李長寧一個藥瓶,他有隨身帶著止血藥膏的的習慣:“抹上藥膏在傷口周圍,就不用管它了。”

李長寧手持他的佩劍,提劍砍斷了那箭枝,隨後接過了藥瓶。

“公主,你還是回避下吧……”蘇彥伯脫下了外衫,忽然臉色變紅,額頭上還不斷冒著冷汗。

“你這個傻子,傷口在背後,你自己怎麽夠得著?”李長寧厲聲訓斥,“都說了,現在非常時期,不用一口一個公主。”

“是。”蘇彥伯又卸下了內衫,背對著李長寧,露出健壯的身軀。

“你,你身上有好多傷痕啊。”李長寧驚住,只見蘇彥伯後背、肩臂有些舊傷痕,有箭傷,有刀傷,有槍傷……傷已經愈合了,但疤痕還在。

蘇彥伯嘴角輕揚,柔聲道:“行軍打仗,哪兒有不受傷的。”

李長寧小心翼翼為蘇彥伯的後背箭傷處抹上藥膏,手指觸碰到他堅實的背上。除了夫君楊慎交,李長寧再未對別的男人有過肌膚間的觸碰。

當然在這種時刻,李長寧並沒有覺得這有什麽,而她卻看不見前面蘇彥伯眼眸深邃,他擰緊眉頭閉上了雙眼。

“你忍忍。”李長寧知道會很痛,但是蘇彥伯咬緊牙,沒有喊痛半聲。

李長寧悉心為蘇彥伯上好藥後,蘇彥伯穿好了衣裳,當他回過頭看到李長寧清麗絕俗的容顏時,目光微沈。

他很少會用這麽直白的目光正視她,仔細看著她,但是他忽然感悟,若是下一刻面臨絕境,他只想好好看清她的容顏,記住她的美。

“你這麽……看著我做什麽?”李長寧微怔,蘇彥伯的目光有些太過炙熱了。

“我在想,一定要把公主平安護送回京,不辜負楊兄長所托。”蘇彥伯輕聲道。他意識到自己的目光失禮了,以往的他是不敢失禮的。

興許抱定了視死如歸的決心,蘇彥伯擔心自己真的會重傷而死,所以他大著膽子,忘記了她是高高在上的長寧公主,是那個他畢生也無法般配的女子。

他必須不惜一切代價,將李長寧送回楊慎交的身邊,她平安回到郎君與孩子身邊。

以往四目相對,回避目光的都是蘇彥伯,而這一次,卻是李長寧。李長寧扭過頭去,假裝著忽視他太過灼熱的眼神:“蘇將軍,你先歇著會兒吧。”

第一次身臨絕境,李長寧心裏有些害怕,她不想死。她的求生欲很強。她答應了駙馬,會盡快回家,她想念洄兒了。

那些刺客正騎著馬在滿山坡地尋找逃離山間的李長寧……

李長寧與蘇彥伯坐下歇息,為了緩解蘇彥伯的疼痛,李長寧試著跟他說話,轉移他的註意力:“你在東都洛陽的時候,我去過那家鑄劍坊。”

“鑄劍坊?”蘇彥伯一怔,反應過來,應該說的是楊老板家的鑄劍坊。

“恩,那兒有一位叫小花的女孩兒,很可愛。”李長寧聊天來緩解這緊張的氣氛,“我是喬裝而去的,他們不知道我的身份。小花一聽說我是你的朋友,便纏著我,問了好多你的事兒。”

“恩,她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兒。”提到小花,蘇彥伯嘴角洋溢著笑容,“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。”

也是蘇彥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!李長寧目光一閃,果然她的直覺是對的,當她看到小花的時候,就從小花的語氣中聽得出來,她很喜歡蘇彥伯。

“既然如此,那這次我們若能死裏逃生,你回長安之後,當向小花表明心意。”李長寧衷心提醒道。

“……”蘇彥伯沒有答話,只是笑了下,他沒有告訴李長寧,小花是他的親妹妹,是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。

武皇大興酷吏的那些年,蘇彥伯的父親在朝為官,不過是個小官,因剛正不阿觸犯了梁王武三思、魏王武承嗣的利益。他們陷害蘇仲,說蘇仲與叛臣李敬業是舊識,有謀逆之心。

那時候的武皇寧可錯殺一千,也不放過一人,於是蘇家被滿門抄斬,唯有在軍中打仗的蘇彥伯逃過一劫。待他回去的時候,全家人都被處死,而姨娘所生繈褓中的女嬰被一個家仆偷偷救了出來,女嬰正是小花。

少年蘇彥伯當時在軍營剛好立了功,由狄仁傑出面求情,武皇赦免其死罪。狄仁傑保住了蘇彥伯的命,收他為門生,加以舉薦重用。

往事不堪回首,蘇彥伯帶著仇恨活下來,而在狄仁傑的教誨下,教會他放下私仇,學會以家國為重。

蘇彥伯答應老師,以國為重,但他的私仇仍舊沒有忘記,便是殺了武家的仇人,光覆李唐。

不知怎麽的,李長寧在得知蘇彥伯已有心儀的女孩兒時,心裏深深舒了口氣,竟然是如釋重負的感覺。

或許,如此她就能和蘇彥伯摯友相交,不摻雜別的私情,這樣再好不過,她也不會不自在了。

忽然聽到了頗遠處有隱隱約約的馬蹄聲,蘇彥伯立即警惕起來,握起地上的劍,站了起身:“公主,可能他們追來了!”

李長寧也站起了身,眼看蘇彥伯還有傷在身,如何是好?

“不如我騎著馬,把他們引開吧。”李長寧蹙眉下了個決定,“我們兩個人分開行動,比在一起更好。”

如果兩個之中能活一個,總比一起死好。

“公主是在說笑嗎?”蘇彥伯哭笑不得,不由分說,他已威風凜凜地起身了馬。

蘇彥伯伸手向李長寧:“公主,上馬來!”

李長寧握住蘇彥伯的手,一躍而上,坐在他的身前。

駿馬奔馳了許久,體力不如之前了,雖然蘇彥伯和李長寧甩脫了後面的追兵,但是很不幸,在前面撞上了十來個蒙面刺客。

“原來躲到這兒來了!哈哈哈——”刺客眼神直勾勾地盯著李長寧,顯得非常興奮,“殺了這個女人!”

“是誰派你們來的?”李長寧冷聲問,“讓我死也死個明白!”她想知道,究竟是誰掌控了她的行蹤,下了這樣的毒手置她於死地。

“哈哈哈,去地獄見了閻王爺,問問他老人家吧。”刺客冷笑,手持長刀,沖向李長寧。

蘇彥伯持劍擋住了這個刺客的長刀,用力將其向後逼退,再猛地一下,極快的手法將手中劍刺入那蒙面人的胸膛裏。

接著蘇彥伯將那人踢下馬,他從自己的馬上一躍而到刺客的馬上,搶了刺客手中的長刀。

“公主,你先走,我攔住他們!”蘇彥伯把手裏的長刀扔給李長寧,他知道李長寧會些武功。

剩下的黑衣人見識了蘇彥伯的伸手,不敢大意,有人高呼一聲:“一起上!”

李長寧沒有走,擰著馬繩到蘇彥伯身邊:“我逃不走,還是跟你在一起更安全。”

十來個黑衣人沖向他們,很快把他們團團包圍起來,兇神惡煞的盯著他們。

“公主小心,跟著我身後。”蘇彥伯的聲音冰冷如霜,頓時目光冷冽閃過一縷狠色。

那些刺客一擁而上,蘇彥伯臉色青筋暴出,紅腫狂暴了眼神,目光猙獰可怕極了,他手持劍與那些刺客激烈戰鬥。

李長寧手持長刀尚有自保能力,她擔心著蘇彥伯的傷,怕是撐不住這麽猛烈的攻擊。

又有兩個刺客死在了蘇彥伯的劍下,其他人看出蘇彥伯有傷在身,打算不予進攻,打車輪戰先耗盡蘇彥伯的體力,再一起上。

“公主,我掩護你走,你先沖出去!”蘇彥伯擔心自己支撐不了太久,他的體力快要耗盡,背後的傷也因不斷用力而裂開更深,痛得更厲害。

李長寧緊張得滿頭大汗,她從來沒有親手用武器殺過人,而今天面臨的是殊死搏殺。

丟下蘇彥伯一個人走?她又能逃去那兒?與其不知該如何逃,不如和他一起死戰到最後,李長寧是這麽想的,她咬牙沈色道:“願與君同死!”

願與君同死……這五個字深深敲擊重蘇彥伯的心,不,他絕不能讓李長寧死在這兒。

“公主,我答應過楊慎交兄長,要將公主平安送回去的!”他的聲音低沈顫抖了下。

下一刻,蘇彥伯狂暴如魔一般,最淩厲的劍法主宰了這場殺伐。

為了她的命,他必須嗜殺,他要殺光眼前所有的人,蘇彥伯的腦子裏一片空白,只剩下了殺殺殺!

眼前的亂劍,身上染滿了鮮紅的血,他不知這血是自己的,還是敵人的。蘇彥伯一聲聲長嘯,雙眼布滿了可怕的血絲,陷入前所未有的狂暴狀態。

耳邊是一聲聲連綿不絕的慘叫聲,當蘇彥伯停下了手裏的劍時,他的劍上不斷流淌著血,最後一個黑衣人刺客從馬上倒了下去。

手放劍落,蘇彥伯全身的力氣被抽幹了似得,他呼吸亂到極致,一口氣接著一口氣喘不上來,接著從馬上倒了下去,倒在了血泊中。

“蘇將軍!”耳邊傳來她焦急擔憂的聲音,他的腦子裏一片空白,緩緩閉上了眼,疲憊得再也睜不開眼了。

李長寧花容失色,她下馬跑到蘇彥伯的面前,只見他閉眼倒在血泊中,一動不動:“蘇將軍,蘇彥伯,你醒醒啊!”

剛才蘇彥伯的狂暴嚇得她一個字都喊不出來,到這會兒才啞然哭出了聲:“你不能死啊,蘇彥伯!你死了,我怎麽辦?我還能活著回長安嗎?你說過,要送我回長安,你不能死!”

大概是聽到了她的不斷呼喚聲,蘇彥伯的意識又慢慢恢覆了些,感覺到什麽濕潤的的液體落到了他的臉龐上……

他微微睜開眼,看著她淚如雨下,緩緩動了下唇:“公主。”

“蘇彥伯!”李長寧心裏一陣絞痛,痛徹心扉,剛才的廝殺中,見他身上受了好多處傷,她真的怕他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。

“蘇某……職責在身……公主平安……之前,我不會死……”蘇彥伯說話很吃力了,聲音很微小,臉色蒼白如紙,血像是快流光了似得。

“你別說了。”李長寧握住了他的手,難受得說不出話來,“你先閉眼,休息會兒吧。”

他的手竟然是冰涼的,身體的溫度也在緩緩變涼,李長寧果斷脫下外袍披在蘇彥伯的身上。

“公主,別管我,我……”蘇彥伯意識到自己可能活不了,“你騎馬離開。”

說完最後幾個字,蘇彥伯終究是撐不住,重傷暈厥了過去。

李長寧看著他滿身的傷,難以想象他承受著多大的痛楚。李長寧面色冷寒,拭去了臉上的淚,手上的血沾到她白凈的臉龐上。

蘇彥伯重傷如此,再也經不起任何折騰了。

於是李長寧決定棄了馬,背著蘇彥伯,尋覓個稍微安全的地方,為他上藥、包紮傷口。

蘇彥伯高高大大,李長寧哪裏背得起他,試了好幾次後,也不知道李長寧哪兒來的力氣,就背上了蘇彥伯,艱難地向前走著。

在一個小洞穴下,李長寧用她的外衫撕了布條,用過止血藥膏後,簡單為他處理傷口。

“也只能如此了。”李長寧筋疲力盡坐在地上,雙手合十,閉眼禱告,“求上天保佑蘇將軍活下來。”

就在這個小洞穴裏,待了一個晚上,李長寧不敢獨身出去找吃的找水。

深度昏迷中的蘇彥伯有了意識,他極力想要清醒過來,卻腦子不聽使喚,甚至產生了幻覺……

他似乎回到了幾年前,去往房陵的路上。

接廬陵王李顯回長安?蘇彥伯恍恍惚惚,不,怎麽會在這裏,這是幻覺!

“蘇郎將,我是廬陵王長女李長寧。”

他回過頭時,前面竟然變成了一座宅子,而李長寧站在他的面前,笑顏如花,清麗絕俗。

“公主。”蘇彥伯昏迷的時候口中一直喚著。

……

直到翌日天亮後,饑渴交迫的李長寧聽見外面有人高呼:“長寧公主!公主——”

是有人在找她?難道救兵來了嗎?李長寧心裏一喜,她起身準備走出去。

不,不能掉以輕心,如果的來殺她的那些人,用這樣的計策因她出去,她若現身豈不是自投羅網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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